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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9章 封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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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古代過年真的很有意思, 沒有調休,沒有加班,甚至可以肆無忌憚地放煙花,最純粹的快樂, 最極致的享受。

過了除夕之後, 林夫人和江茴、魚陣也隔三差五串門子, 聊得十分投機。

有時見天色晚了,索性就留在對方家裏吃飯, 不分彼此。

師雁行甚至還親自捂麥芽, 熬了一回麥芽糖。

琥珀色的濃糖漿,甜膩的氣味被冷空氣沖淡, 陽光下閃閃發亮, 好似上等蜜蠟。

先給柴擒虎一罐子, 讓他拿著兩根棍兒攪。

柴擒虎頭一次做這個,初始難免手忙腳亂的, 不過他使得好棍棒,亂了一會兒就無師自通, 弄得很像模像樣了。

頭兩根獻給林夫人和江茴,親娘和丈母娘不偏不倚。

林夫人就笑, “我這樣大年紀了,還吃什麽糖。”

話雖如此, 到底接了, 也很快樂。

愛吃不愛吃是一回事,孩子們會不會想著你,又是另一回事。

小兩口感情好, 江茴也開心, 想起去了的亡夫, 多少是個安慰。

麥芽糖其實就吃個稀罕,砸吧著吮吸蜜汁,不敢輕易咬,特別粘牙,對上了年紀的人和小孩兒不太友好。

師雁行怕這些人把牙齒弄壞了,剩下的都招呼胡三娘子等人賣力氣,跟白糖一起熬煮,趁熱拉成雪白的蔥絲糖棍。

健身狂人胡三娘子上手試了一回,發現挺沈,來了興致,索性將外裳脫去,換了利落的箭袖單衣,在院子中央沈腰坐馬,然後慢慢撇開一條腿,和李金梅一起一人一頭拉扯開來。

沒多會兒,兩人天靈蓋上就冒了汗,呼哧呼哧小蒸籠似的。

麥芽糖越拉越白,越拉越細,趁熱剪成巴掌長的小段,在往芝麻筐裏滾一回,也就不黏手了。

放涼了吃,糖棍中空,雪白如霜,酥脆非常,入口即化,相當輕盈。

偶爾咬碎芝麻,頂鼻子香!

魚陣一吃就愛上了,“好香啊!”

又香又脆,哢嚓嚓的,可有趣。

還有一罐子麥芽糖,分別加入黃豆粉、抹茶粉,混著糯米粉反覆拉成龍須糖。

這活兒技術要求極高,非熟手不能幹,師雁行親自上的。

做好的龍須糖細若游絲,輕若鵝毛,煞是美麗。

這兩樣糖果都特別顯量多,把師家好味的點心盒子拿些來,地上鋪油紙,板板正正裝上,自家留兩盒,剩下的都送人。

中式糕點對基本功要求太過苛刻,師雁行自知自己的長處不在這裏,況且精力有限,只學了寥寥幾樣,蔥糖和龍須酥便在其中。

這兩種點心大祿朝也有,但遠沒有後世那麽聞名,多局限在本地,京城並不多見。

外頭裴遠山和宮夫人嘗了,就覺得有些熟悉。

“倒像是哪兒吃過似的,”宮夫人撚著一塊抹茶味的龍須酥道,“不過颯颯心思巧,往這裏頭加了抹茶粉,頓時風雅起來。”

飄飄似雪,淩淩禦風,頗有詩意。

柴擒虎洗了手,也過來吃,“師家好味要上這個麽?”

師雁行搖搖頭,“太費事了,又不算獨一份兒,劃不來。”

不過她還真打算節後對師家好味進行一次大規模整合。

頭一個要做的,就是盡快把甜品部獨立出去,之後再分為兩個小部分,一是面向普羅大眾的量產窗口,另一個則是針對達官顯貴等超高消費能力群體的高級定制部門。

之前客人們來訂制蛋糕,每次都是去師家好味酒樓的包廂商談細節,雖說一定程度上保證了獨立性,但總體還是跟普通業務混在一起,已經有不止一位貴客抱怨。

獨立出去之後,貴客們的身份地位和獨一無二的享受立刻便能得到展現,方便穩定熟客。

從今往後,師家好味甜品定制部就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,沒多少消費額都進不去的那種,不光老客戶們滿意,之前沒來過的潛在客戶必然也蠢蠢欲動……

師雁行要盡快將它打造成真正的奢侈品。

對普通定制款無法滿足的顧客,來點金箔怎麽樣?美容養顏延年益壽,只要她敢說,就有人敢信。

有錢人的錢其實很難賺,因為他們足夠刁鉆,足夠挑剔。

但只要能精準地掐住他們的脈門和敏感點,這份錢想不賺都難!

第二個,外城區的自助餐廳可以再加一座。

跟地方州城相比,京城的包容性太強了,南來北往的客商也太多了,出來這麽久,誰不思念家鄉風味?

而師雁行要做的,就是打造一種“不管你是哪裏人,這裏都是你的家”的氛圍。

從去年到現在,這個策略已初見成效。

許多頻繁往來京城的外地客商,來這邊後根本不做他選,直接就恨不得把師家好味自助餐廳當食堂了。

年前還有人跟店員抱怨,“這館子什麽都好,就是離我們住的地方遠了些,若想吃頓可口的,城南到城北,坐車都得好幾刻鐘!”

京城真的太大了,城內外常住人口逾百萬之巨,一家店面真的無法完全輻射全城。

分店勢在必行。

算來五公縣的師家好味是本部和分店二號,瀝州又有三號、四號,現在的是分五號、六號,再開的話,就是分店七號,另外大小經銷商、加盟商若幹,主營鹵味,近的還會來批發各色甜品去下屬縣鎮販賣。

說到鹵味,鹵料粉的買賣跟自助餐廳、甜品部幾乎就是師家好味的三座大山,共同支撐起八成以上的營業額。

每日來京城做生意的客商不知凡幾,好容易來一趟,總不能空手而回,要麽帶些耐放的伴手禮,要麽幹脆再販些貨物家去,如此一來一回都不走空,方能實現利益最大化。

再者還有那有眼光有膽魄的商人,眼見師家鹵賣得好,不免想著:看著也不難,不若我也弄些家去自己做了賣,要是賣得好,自己開張當老板,豈不比這樣年年四處奔走的強?

能來京城買賣的人自不必說,膽子都大,敢想敢幹,去年師雁行還沒怎麽對外宣傳的,就有不少人來問鹵料粉批發的事,做成許多單。

那些人回去,少不得添油加醋,將鹵味說成是京城獨有的美味。

“就是那些有錢人家,做官的人家也都買了吃呢!你若吃了,就跟京城的貴人們是一樣的!”

無論哪個時空,首都效應同樣可怕。

轉眼過了十五,柴擒虎開始上衙,師家好味也重新營業,大家都忙碌起來。

新自助餐廳仍面向大眾,選址局限較少,相對簡單,仍交給原來的牙行,對方當場就提出來十多個選址。

出門時胡三娘子還笑,“看來這買賣也不是那麽好做的。”

年前各處店面還挺緊俏的,這一過了年竟多出來這麽多,可見生意不怎樣。

師雁行親自進行了甜品部的分割,也不遠去,就在酒樓旁邊的一個鋪面內,重新裝飾一新,由三妹任部長,並不算獨立分店,但有獨立經營權,直接向師雁行負責。

除創業之初的大碗菜,師雁行都努力填補市場空白,不賺底層百姓的錢,非但不賺,逢年過節還會隨大家一起施粥舍藥。

這麽做一來是窮苦老百姓身上本就賺不到什麽錢,二來也是為了最大程度避免“與民爭利”。

雖說馮田離京,慶貞帝明擺著不想追究,可“與民爭利”這四個大字仍如達摩克裏斯之劍高懸頭頂,不得不防。

別跟皇帝講感情。

能當皇帝的,翻臉都比翻書快。

師雁行打從進京之前,就已經在琢磨退路了。

君不見,曾經的張黨何其風光?張心、張芳,險些一門雙閣,龍子鳳孫尚且要避其鋒芒,可如今又怎麽樣了呢?

正月十五夜裏她和柴擒虎一起去街上賞花燈,中間途徑張家巷,內外依舊戒備森嚴。

外面花燈滿天,煙火繚繞,張家巷卻黑漆漆一片,死一般沈寂。

宛若隔開的兩個世界。

“過了年,就是清算的時候了……”

柴擒虎低聲道。

張心畢竟是兩朝元老,門生廣布,就算不看他的顏面,也要顧及先帝的名聲,所以慶貞帝留他們過了個年。

是恩賜,也是折磨。

逢五逢十是大朝會,節後第一天也是,正月十七上朝當日,數位朝臣一起出列,彈劾張氏父子在任期間肆意妄為,貪贓枉法、侵占民田等共計三十多條罪狀。

慶貞帝面無表情看著,覺得既暢快,又諷刺。

出聲的這些朝臣之中,固然有忠臣,可也有幾個是曾經張氏父子如日中天時四處巴結的。

如今張家一倒,他們便迫不及待跳出來,落井下石,生怕被牽連。

何其諷刺。

年前眾人就已議過一回,三法司過年都沒撈著放假,上下一幹官吏數百人都被埋在海量卷宗文書之下,熬得風幹。

如今新年伊始,也該有個結論了。

三天後,聖旨下了:

姑念張心年事已高,又曾屢立功勳,貶為庶人,即日起離京,遣返原籍,永世不得返。

短短一個春節,就活像蒼老了十歲的張心顫巍巍接旨,僅有兩個老仆與他同行,張芳等子孫被軟禁在另一所院子裏,只聞哭嚎之聲,未能相送。

據當日押送的差役說,張心沒掉一滴淚。

或許是數十年的政鬥已使他如此心狠,又或是最後一點驕傲,叫他死都不想讓別人看了笑話。

總之,這父子的最後一面,他沒回頭。

而就在張心離京後的第二天,另一道旨意緊接著下來。

張芳等五名官員當天推出城外斬首,餘者各自死刑,或秋後問斬,或賜自盡。

以張家為首的數十名官員抄家,其家眷未過車輪者入賤籍,永世不得出,成年者斬首。

分家參與者,斬首、抄家。無關或輕罪者流放。

張芳死的消息當天就傳到張心所在的客棧。

張心當時楞了下,也沒哭,過了會兒,輕輕嗯了聲,好像只是聽到一個最尋常不過的消息。

只是回房休息的路上,有些走神,摔了一跤。

當晚,張心自盡了。

最後一點體面和指望,他終究沒盼來。

沈寂了許久的京城街巷,終於再次熱鬧起來,各路消息雪片般從四面八方飛入城中,叫人目不暇接。

聽說張氏父子的下場後,師雁行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。

痛快麽?

確實是痛快的。

但同樣的,她也久違地感受到了權力的可怕。

權力讓張氏父子擁有一切,也讓他們失去一切。

帝王之心又是多麽狠厲!

慶貞帝明明可以同時賜死張氏父子,卻偏偏先讓張心返鄉,給他一點希望。

然而不等他高興,又毫不留情地殺死他最器重也最疼愛的唯一嫡子。

但凡張芳茍活,哪怕讓張心即刻去死,他也不會猶豫,不會遺憾。

但偏偏慶貞帝饒了張心一命,殺了張芳。

他沒殺死張心,可又確實殺死了張心,用最殘酷、最兵不血刃的手段。

最後的最後,史書上還會記載慶貞帝的英明偉大、慧眼如炬,以及為了維護先帝顏面而如何忍讓,孝心簡直感天動地……

中午柴擒虎回家時,師雁行抓著他,一遍又一遍地強調,“你一定一定要做個直臣,急流勇退。”

奸臣只能享受一時,忠臣可能隨時赴死,唯有直臣,劍走偏鋒,方可有一線生機。

直臣正面體現皇帝的容人之量和氣度,沒有任何一位自詡賢明的君主會殺死直臣、諫臣!

君不見,馮田曾那般偏執,惹人生厭,最後不還是絲毫未損?

柴擒虎笑著點頭,主動親了親她,“好。”

頓了頓,又道:“過些年,我就找機會退了。”

多少歲呢?

四十來歲吧!

不算年青了,也不算年老,仍可照顧家人,四處游走。

待到那時,想必朝堂風雲也看遍了,富貴榮譽也享盡了,再貪戀不舍也沒意思。

人不能貪得無厭,越走得晚就越不想走,最後幹脆走不了。

若慶貞帝還在位,必然也已年老,若依舊英明,想來也能容忍他再放肆一回;

若心生猜忌,更該退出。

若不在……一朝天子一朝臣,再賴著,恐怕會變成第二個張心,終究無趣。

正月底,二月初,張黨陸續被清理完畢,關於有功之臣的封賞也陸續下來。

別人師雁行不關心,只聽過就算。

柴擒虎官升兩級,任工部侍郎,正四品,賜宅院。

另因其驍勇果敢,額外加封上輕車都尉,同為正四品武勳爵,無實權,可世襲。官職和爵位並行,互不幹擾,可領雙俸。

如此一來,師雁行也跟著搖身一變成了正四品誥命,逢年過節可入宮拜見。

又因柴擒虎身上還多一個爵位,正式邁入貴族行列。

當初與柴擒虎同去宜州,卻埋骨當地的七品官彭芳奇同樣被追封:官升三級,以四品官員的規格重修陵墓。

其母額外施恩,封三品誥命,其妻為四品誥命,膝下一子一女,子封爵,可入太學,女為縣郡,朝廷養之。

得知這個消息後,柴擒虎和師雁行才狠狠松了口氣。

總算有個結果了。

彭芳奇的家境一般,如此一來,一家老少總算終生有靠,願他在天之靈能得片刻安息。

饒是這麽著,柴擒虎還是修書一封,托人轉交給彭妻,只道自己是彭芳奇生前好友、死生兄弟,但凡日後他們有什麽難處,只管來京城找自己。

師雁行想了一回,不便直接給銀子,就親自挑了些日常用品,皮毛衣料等物,連同書信一並送過去。

此番塵埃落定,柴擒虎成為朝堂之上唯一一名不滿三旬的四品及以上官員,光彩已然無從遮擋。

慶貞帝賜下的宅院很大,位置也好,關鍵是免費的,不花錢。

鐵打的朝廷,流水的臣子,同一座宅院更換主人是常事,有的是犯了事兒被抓被貶被砍,有的則是單純升遷調任。

至於落到自己手裏的究竟是什麽樣的,單看皇帝是否偏心。

所幸,慶貞帝對柴擒虎蠻偏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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